Iris翊迟

*末日向，希斯希无差

*是之前50fo的点梗，以及顺带庆祝一下七夕（虽然迟到了一天）

*一发完结，全文9k8+，祝食用愉快！

*是开放式结局

「“灾难”发生后第895天，独行第46天，药品尚存，食物……」

希绪弗斯犹豫了一瞬，随后写下了“近乎于无”。他将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内，口鼻间呼出的热气很快凝结成白霜。雪还没有停，天马上就要黑了，倘若在此之前还没有找到庇护所，他十有八九会冻死在这里。

“灾难即将来临”，那是三年前的下午四时，所有电视节目一致转播的新闻。爆炸性的消息在人们的惊呼中传开：太阳辐射开始不断减弱，地球即将迎来漫长的冰川期。

至于冰川期什么时候能结束？没有人知道。

各国都开始为灾难的来临作准备，集中了所有的能够调动的资源，在地面上建造了大大小小的“庇护所”。按照最初的设计，里面会有自动供电系统，基础的保暖措施，空间足够的休息场所，以及保证数万人存活数年的物资。

只是太阳没有给人类那么长的准备时间，陡然减弱的辐射提前了冰川期的到来。大部分庇护所还未能完工，甚至在那个被幸存下来的人称为“恐怖之夜”的晚上，全球就有近一半的人被永远留在了极寒的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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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们进入了庇护所生存，室外没有合适的温度，动植物开始大批死亡。一开始，生存问题还不算太严重，但很快，麻烦就找上门了。粮食的储备日益减少，即使有特殊技术进行作物的培育，也难以保证数万人的消耗。大家开始自发组成小队在外进行搜寻，但结果很明显，收效甚微。

食物的匮乏滋生了矛盾，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抢。洗劫那些人数较少的庇护所，将他们的物资据为己有，就能够保证自己和家人多生存一段时间。没过多久，这种方法也没有最初那般有效了，因为所有的庇护所都出现了资源不足的情况，由于饥饿而死的人越来越多……同类相食，这个被步入文明社会的人类所唾弃的行为，也开始在阴暗处悄悄地发生着。

生存的重压逼迫着人类激发出了最原始的欲望和本能。

伴随着越来越低的气温，一些发电装置损坏的庇护甚至所出现了大规模冻死的惨剧。最初那样万人规模的集体生存模式逐渐转变为了数百人，再到数十人规模的生存小队。当然，也不乏脱离集体单独行动的家伙。与人结伴而行在这种情况下是较为明智的选择，同伴的帮助在某些情况下是非常必要的。

若非过于不合群或遭遇重大变故，很少会有人选择这种风险极大的生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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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绪弗斯又往墙角缩了缩，这幢房子已经废弃很久了，里面能够拆下来用作燃料的地方已经一点都不剩。他只能祈求深夜的寒风不会席卷到这个角落里来，他还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在奔波的路上他不得不丢弃了很多可以用于保暖的东西，负重太多很难走远。他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在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忆着曾经欢乐或悲伤的记忆，强打着精神确保自己不会睡着。在这种极度寒冷的情况下，睡眠通常也伴随着死亡。

就在希绪弗斯的意识逐渐飘忽之际，他听见了枪声。声源很近，就在数百米开外的地方。神经瞬间绷紧，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场火拼，人们为了争夺对方手上的物资所采取的常规手段。

现在出去显然是一个不明智的选择，他可不想当那个被卷入争斗里而丧命的路人。待到枪声平息后，也许半个多小时、或者更久，太阳最后的余光都快散去了，希绪弗斯才从房子里出来，顺着枪声找到了这儿。几具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他们散落在一旁的背包似乎已经被粗暴地翻找过一番，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也许能找到点什么吃的……希绪弗斯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电量不多的手电筒，再找不到电池的话它就也要报废了。他挑开几块破布，翻开一个包裹，打开后里面竟是他许久未曾见过的罐头。这简直太棒了！虽然数量不多，但至少能解决当下最紧缺的食物问题。可惜还没等希绪弗斯高兴多久，他的后脑突然传来了一股凉意。

“把东西放下，站起来。”

糟了，他们还没走。希绪弗斯举起双手缓缓站了起来，被枪口抵着脑袋的感觉让他非常难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就这样僵持着，对方没有再开口，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处置来这里捡漏的不速之客。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气温也开始慢慢降低。即使戴着加厚的手套，手也已经冻到快没有知觉了。希绪弗斯稍微有些紧张，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在这里被冻死或者被杀死；二，解决对方，然后离开这里。

要不要赌一把呢？就在希绪弗斯思考着成功的可能性的时候，对方说话了：“有药品吗？”

“什么？”

“绷带、纱布、消炎药……什么都行。有吗？”

希绪弗斯这才发觉对方的声音在微微发抖，看来是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了伤。不过，即使是对待伤员也不可掉以轻心，这是用血换来的惨痛教训。

“要东西总得拿点什么来交换吧？”希绪弗斯微微偏过头，只可惜在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脸，“像杀掉他们一样杀了我，对你没什么好处。你是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哼，那是正当防卫所采取的必要手段。做交易至少得给你的贸易对象一些信任吧，我可以出一个相当不错的价钱。”

“哦，是什么？”

对方轻笑两声：“这附近最近的庇护所的地点。”

这可是一个相当诱人的条件，希绪弗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好吧，那么现在需要我做什么？一手交地址一手交货？”

“当然不是。”对方终于肯把那冰凉的枪口从他的后脑勺上移开，希绪弗斯刚想转身，却突然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在了自己身上。

“你这是……？”希绪弗斯有些诧异。

“腿被子弹打伤了，不好走路，你扶着我过去。”

“不要把这种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好不好，我只说了给你东西没说要扶你。”

“你还想不想活过今晚了？把地上的罐头捡起来，难得的物资别浪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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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很幸运地在夜间的暴风雪到来前赶到了两公里以外的地下庇护所。关紧大门后，希绪弗斯简单检查了一下这里的设施：三个总发电装置坏了两个，供暖系统和通风系统勉强可以使用。至于各个隔间的照明……希绪弗斯打开了墙壁上的电闸，天花板上的灯管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电火花跳跃了两下，随后柔和的暖白光照亮了他们所处的地方。

床板上积了一层薄灰，不过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对方的状态很糟糕，即使已经做了简单的止血措施，大片的猩红还是浸透了他的裤腿。很难想象他是忍着怎样的疼痛一路走到了这里——冷汗已经沾湿了他蓝色的长发，一缕缕地贴在了他的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即使如此，他也依旧紧紧护着身后的背包，似乎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希绪弗斯把背包隐藏层的绷带和抗生素递给了他，随后以去仓库检查为理由离开了这里。他并不是想独占里面仅剩的东西，还有没有剩下的都是问题。只是……看着血肉翻涌的伤口，总会让他想起一些并不愉快的记忆。

仓库几乎已经空无一物，希绪弗斯有幸找到了一个掉到冷库隔板夹缝里的牛肉罐头。天知道它是怎么掉到这的，竟然没有被之前的人发现。他小心翼翼地把牛肉罐头揣在怀里，然后再带上从角落里翻出来的几节崭新的电池回到了刚刚的隔间。

供暖装置运行地很好，房间里暖烘烘的，和狂风呼啸的室外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对方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换了一身还算干净的衣服。他正在收拾床铺，垫上庇护所自带的睡袋。见到希绪弗斯进来，也只是欠了欠身子，给他让出一条路。

希绪弗斯脱下厚重的外套，把背包和衣服一起扔到了另一张床板上。在找到合适的地点之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也得和对方一起生活了。他想了想，随后开口道：“我叫希绪弗斯，请问你该怎么称呼？”

“阿斯普洛斯。”他回答时仍旧没有抬头，“很感激你提供的药物，现在我们两清了，希绪弗斯先生。”

“不用叫得那么客气，喊我希绪弗斯就可以了。”

阿斯普洛斯这才转过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好吧，希绪弗斯。请你赶快收拾好东西然后关闭这里的照明系统，我不敢保证这里仅存的微薄电力能够供我们使用多久。”

希绪弗斯关掉了电灯的开关。阿斯普洛斯拖着伤腿躺进睡袋时还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半夜打呼噜声音太大，我是会一脚把你踹醒的。”

“从暖和的睡袋里爬出来吗？”希绪弗斯偏着脑袋看着他。

“为了良好的休息环境，我不介意。”

随后，希绪弗斯听见了拉链被拉上的声音。他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这次遇上了一个不太好对付的临时同伴。

 

难得的一场好觉，希绪弗斯打着哈欠从睡袋里钻出来，一夜无梦说明睡眠质量高，没有被一脚踹醒说明自己晚上没有吵醒对方——说起来阿斯普洛斯去哪里了，另一张床上现在空荡荡的。

一个伤患，打算独自一人出去吗？这也太危险了。想到这里，希绪弗斯跳下床，迅速穿好了衣服。但在手即将碰到房间的门把手时，他又犹豫了。

为什么要去关心他？只是一个昨晚才认识的陌生人而已，除了名字以外，希绪弗斯对他一无所知。或许他还得庆幸，昨天晚上阿斯普洛斯没有趁他睡着时，一枪崩了他的脑门。

想到这里希绪弗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昨夜因为疲惫和饥饿，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保持警惕。是太暖和了吗？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安心感与熟悉感，就好像在曾经的家里一样……

“早啊。”

就在希绪弗斯回忆着过去的生活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阿斯普洛斯带着一阵寒气走进了屋，腿上的伤让他走路稍微有些不便。他扔给希绪弗斯一个罐头，希绪弗斯抬手接住，定睛一瞧，忍不住皱了皱眉：“英国产的豆子罐头吗？”

“嗯哼，昨天晚上捡回来的。有吃的就不错了，就当作早餐吧。”

希绪弗斯打开罐头，那股熟悉的怪味迎面而来。他压抑住想要干呕的冲动，忽然想起自己外套口袋里还有从仓库里找到的牛肉罐头。

“这个给你吧。”希绪弗斯把牛肉罐头递了过去，“你是伤员，多吃点有利于伤口的恢复。”

阿斯普洛斯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过去：“……谢谢。”

“没什么。”希绪弗斯在拿罐头时感觉手还碰到了什么东西。他掏出来一看，是一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口袋里的向日葵种子，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东西了。

“就算你想找点什么东西当调味料，我也不建议你吃这个。”阿斯普洛斯看着希绪弗斯手里黑黢黢的种子，“除非你想被噎死，让它们卡在你的喉咙里不上不下。”

“我当然知道这东西不能直接吃。现在也没有足够的阳光，它们就算种下了也发不了芽。”希绪弗斯把种子重新收回了口袋，“如果能找个锅，把它们翻炒一下就好了。”

“嗯，然后再找个电视机，坐在沙发上嗑瓜子。”阿斯普洛斯白了他一眼，打开罐头啃了一口里面疑似牛肉的东西，“啧，金刚石都没有这东西硬。”

“有肉吃就别挑了吧！”希绪弗斯一脸怨气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罐装“呕吐物”。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仔仔细细地排查和简单修缮了庇护所内的各项设施。由于阿斯普洛斯的腿脚不便，基本上是希绪弗斯钻进各种犄角旮旯进行检查。阿斯普洛斯则一边看着监控一边指挥他的行动，时不时还会斥责他两句。希绪弗斯被他教训地一个头两个大，回头想要反驳他，但看见阿斯普洛斯腿上缠着的厚厚的纱布，又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离伤口愈合还早得很，希绪弗斯不确定药品是否充足，至少在这个庇护所是没有找到任何药物的，连最基础的碘酒纱布都没看见踪影。但是这里的电力设施运行还算正常，位置也较为偏僻，作为一个临时的据点再适合不过了。

“说起来你一直在写什么？”希绪弗斯戴着电工手套换下断掉的电线，看了眼正在一摞厚厚的稿纸上演算的阿斯普洛斯。自半个小时前，他就一直安安静静地没说话。

“破译密码。”阿斯普洛斯划掉刚刚推演出的一种可能性，就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

只差一点点，离正确的答案很近了。看来大方向没错。

希绪弗斯凑上前去，只看见纸上密密麻麻爬满了复杂的推算公式，端详了一会也没看懂：“这是什么的密码？”

阿斯普洛斯指了指另一张纸，诡异的符号以一种相当整齐的方式铺满了整张白纸。他开口道：“解开了这个，我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你是说……”希绪弗斯思索了一瞬，“那个最终计划？”

人人皆知联合政府在灾难发生前就建造好了一座机密指数最高的庇护所，地点保密，而且需要极高的权限才得以进入。里面会储存相当多的备用物质，那是人类为灾难做出的最终准备，因而它被命名为“希望计划”。

“那里面的东西可不是我们能拿出来的。”希绪弗斯看着依然在破解密码的阿斯普洛斯，有些担忧地继续道，“而且，你又不知道你破译的是什么。那个地方究竟在哪、要怎么进去……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我曾经在一个政府高官那里搞来了一张地图。”阿斯普洛斯摊开那张画着符号的白纸，“上面除了标注出详细地址的各个庇护所，背面还画着这个。于是我猜想，这就是希望计划的核心。”

“你怎么弄到手的？”希绪弗斯有些惊讶。

阿斯普洛斯淡淡道：“他被人杀了。凶手没解开保险箱，就直接扔在那里了。我花了几天破译密码，里面就是这个。”

“……”

“至于这个，我猜测前半截是坐标，后面则是进入所需要的密码。”阿斯普洛斯指了指那张摊在两人中间的纸。

“把这些告诉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然后独享成果？”希绪弗斯问道。

阿斯普洛斯脸上顿时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嘲讽：“连几根电线都会搞错的家伙，我可不认为他能破译出密码。”

希绪弗斯张张嘴想反驳，但无奈阿斯普洛斯说得确实是事实。他只能扭过头，努力克制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阿斯普洛斯就坐在床板上算了一整天，再次抬头看时间时已经是深夜。希绪弗斯靠着墙睡着了，下午对着残缺的图纸修了一下午的机械设备，他实在是太困了，连外套拉链都没拉上就直接睡了过去。

似乎是有感应一般，在察觉到阿斯普洛斯的视线后，希绪弗斯于睡梦中打了个喷嚏。随后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都转点了，你还不睡吗？”

“只差最后一点点我就能把坐标推出来了。你先睡吧。”

希绪弗斯拉开了睡袋的拉链：“看上去你对这个真的很执着啊，每天都在推算吗？”

“有一段时间没算了，我都快把之前的思路忘记了。”阿斯普洛斯想了想，“自从……从我弟弟不在了之后，就一直没碰它们了。”

房间里是长久的寂静，希绪弗斯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多嘴问那一句。

阿斯普洛斯盯着稿纸的眼神有些飘忽，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良久，他才轻叹一句：“原本以为，只要我尽快算出来，我和德弗特洛斯就能撑下去了。”

见希绪弗斯很久不说话，阿斯普洛斯似是自嘲般地笑笑：“药品真的很重要啊，在这样的恶劣环境里，一次小小的感冒发烧都能直接夺走一个成年人的性命……”

“从那之后你就一直一个人行动了吗？”希绪弗斯试图岔开话题。

“嗯，没有遇到足够值得信赖的同伴，不如一个人轻松。”阿斯普洛斯点点头，转头问道，“你呢，看上去不像是会被集体排斥的那种人啊。”

“只是我对他们实在是失望透顶罢了。”希绪弗斯无奈地苦笑了两声，“连一个十五岁的孩子都可以痛下杀手，只是因为孩子的单纯和善良……”

说到这里时希绪弗斯略微有些哽咽，仿佛令人绝望的那一幕就在眼前。他偏过头掩藏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长叹一口气，说道：“不提这些了。你……我先睡了。”

言语上的安慰终究显得苍白，只有找到了出路才能阻止这些悲剧再度发生。良久，阿斯普洛斯也只得“嗯”了一身作为回应，随后便再度沉浸于那一叠厚厚的稿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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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

天光微明之时，阿斯普洛斯捏着稿纸的手都兴奋地在颤抖——一年多了，他终于破译出了那一串奇形怪状的符号的含义。果然如他所料，前半截是卫星坐标，而后面则是进入所需的密码。

长久的执念得以破解，除了疲惫以外，还有一丝丝欣慰夹杂在感情之中。

如果德弗特洛斯知道了，一定会咧嘴笑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然后，再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

「太好了，哥哥！」

阿斯普洛斯缓缓站起身，长时间的静坐让他的双腿都有些麻木了。待到稍微恢复了些，他抬手准备拍醒希绪弗斯，在那一刹那他瞥见了腕表上的时间——才清晨六点半，这个时候把他喊醒，未免有些太不人道了。

阿斯普洛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熬了一通宵，他现在很困，急需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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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沉了。阿斯普洛斯揉着眼睛翻身下床，他看了一眼依旧蜷缩在床上的希绪弗斯，没好气地喊了一句：“喂，都睡了一天了，该起床了。”

希绪弗斯稍微动了动，但依然没起来。

阿斯普洛斯扣上了外套，良久，希绪弗斯才“费力”地（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拉开了睡袋的拉链，露出他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抱歉，我感觉不太好……”

他的声音沙哑地吓人。阿斯普洛斯伸手贴上他的额头，手心处传来的温度略有些高。从希绪弗斯的状态来判断，他应该是发烧了。

真是麻烦啊……在这种环境下，又没有合适的药物，甚至连退烧贴都没有。阿斯普洛斯环视一周，瞥见了昨天被他收进文件夹的稿纸。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他拿起写有坐标的那张纸，打开房门，一步步朝着控制中枢走去。

所有的庇护所坐标都会被标注在外沿的墙壁和控制中枢的操作台上，阿斯普洛斯现在才不想去外面吹冷风。腿上的伤有些限制行动，甚至在衣料摩擦纱布时还会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不过这一切在他打开控制中枢的大门，仔细比对了坐标之后，都被抛诸脑后了。

“北纬……西经……”

很近，那个地点相当地近，离这个庇护所甚至只有二十公里。按照平常的速度，在理想状态下，负重走一整天应该就能到。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希绪弗斯发烧不能行动，而阿斯普洛斯的腿伤尚未痊愈。

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救他。阿斯普洛斯心一横，决定黎明时分出发。

回到房间之后，阿斯普洛斯无意间瞥到了希绪弗斯烧得有些发红的脸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仅仅认识了不到一周的同伴产生这种异样的情感，也许是厌倦了那种得到而又失去的感觉。

毕竟，这是独自行动的六个多月以来，第一个可以信任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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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绪弗斯自从刚才在被阿斯普洛斯叫醒后，不过清醒了几分钟，随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只见阿斯普洛斯收拾好了背包，一副准备出远门的样子。

“咳……你要去哪里？”希绪弗斯艰难地撑起上半身，但很快，他又被阿斯普洛斯摁回了睡袋里。

“你好好休息，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跑。”阿斯普洛斯用力扣上了长靴上的搭扣，“等我去那个地方找到了药和食物，我就回来。”

“你是说……”希绪弗斯方才还有些涣散的双眼突然冒出了异样的光彩，“破译出来了？”

阿斯普洛斯点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的微笑。

“可是，你的腿……”

“我说过的吧，‘给你的贸易对象一点信任’。从这里向西直走二十公里就能到目的地了，这么点小伤不足挂齿。”

“过了这么久还在以‘贸易对象’自居吗？”

“……好吧，给你的朋友一点信任，给你预留了三四天的食物，把自己照顾好。”阿斯普洛斯背起背包，“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别死掉了。”

“放心吧，我的生命力还是……咳咳，很顽强的。”希绪弗斯朝着阿斯普洛斯挥了挥手，“我会尽力去赶上你的。在此之前，你先前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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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普洛斯离开的第一天，希绪弗斯就遇到了倒霉事——供暖设施坏掉了。

室内的温度比往常低了不少，希绪弗斯在起身和缩回睡袋之间纠结了很久，还是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穿好了衣服。即使双脚已经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他还是觉得身体有些飘忽，仿佛下一秒就会因头重脚轻而栽倒在地。

看来还是大意了……不能敞着外套就直接睡觉啊。希绪弗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现在爬上两米高的梯子去修设备有些不太现实。只怕还没站稳，人就已经摔成残废了，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即使室外风雪呼啸，室内还是保持着人体可以接受的温度范围。希绪弗斯用庇护所里尚且可用的电器烧了一些热水，把保温杯抱在怀里，看着玻璃罩外的漫天雪花。

世界白茫茫一片。

与此同时，阿斯普洛斯正在风雪之中努力地辨别方向。冰凉的空气快速刮过脸颊时的威力不亚于刀片，天寒地冻，四肢几乎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凭着意志麻木地一步步向前挪动。厚重的雪片连成白雾，前方的视线被完全遮挡，稍有疏忽就会被地面凸起的石块和建筑残骸绊倒。

但是，不能停下来。阿斯普洛斯从坚硬的地面上支撑起身体，伸手抹了一把满是雪沫的脸。手套上沾下来些血色的冰碴，大概是刚刚被刮伤了。

无论是为了过去答应德弗特洛斯会办到的事情，还是为了救希绪弗斯，抑或是不想辜负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他都必须找到那个地方。

目标也好，希望也罢，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地方在这个绝望的世界，几乎成了吸引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事到如今怎么可能放弃……”阿斯普洛斯咬牙努力站了起来，右腿的贯穿伤在牵扯下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拖着这样的伤腿走二十公里，还是有些勉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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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十多个小时断断续续的跋涉之后，阿斯普洛斯终于在一块覆满冰霜的混凝土板上看见了曾经在那张地图上见到过的纹案。他抬起头，面前是一个已经废弃了不知多久的停车场。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把建筑从地面改造到了地下。

扒开厚厚的雪堆，顺着并不明显的标记和指示，阿斯普洛斯一路向着地下停车场的深处走去，越往里便越干燥。直到面前出现一扇厚重而朴素的铁门，旁边的墙壁上镶着可供输入密码的键盘。

铁门上是肉眼可见的清晰的划痕和打砸过的痕迹，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大半个墙壁。连保护键盘的外壳都未能幸免，类似玻璃的材料上满是蛛网般的裂纹。看来曾经不止一个人试图用暴力打开过这里，不过从铁门岿然不动的架势来看，他们全都失败了。

阿斯普洛斯小心翼翼地打开键盘盖，所幸键盘还未惨遭毒手。他深吸一口气，随后敲下了那串早就记在脑中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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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是什么呢？

是远处指引迷途航船的灯塔也好，是沙漠中的一湾甘泉也罢。阿斯普洛斯现在只想一拳狠狠砸在墙上，然后再对着空无一人的仓库肆意哭一场。

他们被骗了，所有人都被联合政府骗得彻彻底底。所谓希望计划只是一个空头支票，里面的物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或者说……即使存在，也早就被上面的人以各种方式取走了。而留下来的，不过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空仓库罢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骗局，却欺骗了他整整三年，直到刚刚为止他都深信不疑。他究竟是怎样的单纯和愚蠢，才会被这样的谎言欺骗得失去了全部的赌注？

他过去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为了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做出的无用付出。

阿斯普洛斯顿时觉得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他贴着墙根缓缓滑坐在地上，抬起胳膊肘捂住面颊，低沉的呜咽声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他缓了好一阵，才发觉头晕目眩的来源不只是情绪上的波动，还有身体上的因素——腿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又崩开了，鲜血浸透了绷带，再次染红了他的裤腿。寒冷麻痹了痛觉，无意识的失血过多是致命的。

阿斯普洛斯脱下外套，撕开内衬做成布条，然后扎在了大腿根部，用力缠绕止血。做完了上述一系列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身心俱疲，十数小时的劳累更是加重了这种感觉。他穿好外衣，背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干脆就这么一睡不醒吧。他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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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即使已经醒来，阿斯普洛斯依然觉得有些疲倦。心理上的打击远比身体上的疼痛造成的影响大得多。他闭上了眼睛，在消沉了大半天以后，最终还是决定回去。

不过是为了履行曾经许下过的约定，身为朋友，他不能够辜负希绪弗斯的信任。

或许，在这样的世界里尚且有一个能作为牵挂的存在，也挺好的。这么想着，阿斯普洛斯站起身，背上背包，一步步缓慢而又坚定地朝着出口走去。

暴风雪已经平息了，天边露出了一抹红色的朝霞。

希绪弗斯打开了庇护所大门，即使身体尚且不适，但比起昨天那样或床不起的样子，状态还是好了不少。

“我来追赶你的脚步了，阿斯普洛斯。“希绪弗斯对着西面的天空笑了笑，“要记得等我啊，在那个充满希望的地方。”

 

 

 

 

后记 

【希腊 圣域】

 

与往常一样，阿斯普洛斯在训练结束后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去找射手座的候补生希绪弗斯借阅书籍。托伊利亚斯大人的福，希绪弗斯总是能够拿到圣域藏书阁里为数不多的孤本。然而今天，射手座候补生却没有带来蜡烛和纸笔，而是神秘兮兮地拉着阿斯普洛斯跑到了圣域外沿。

“喂，你干什么！再往外就出了圣域了，你想因为违背圣域的规则而受罚吗！”阿斯普洛斯略有些恼火地挣开希绪弗斯的手。

“不是啦，你听我解释。”希绪弗斯抓了抓后脑勺的碎发，看上去有一丝委屈，“我今天意外在山崖边看到了相当壮观的风景，所以就想拉你一起看看。”

阿斯普洛斯有些不以为然：“啊啊，不过是风景罢了，什么时候看都可以……”当他顺着希绪弗斯手指的方向看去时，他愣住了。

山崖下的空地上是望不到尽头的向日葵花田，每一株都以最高昂的姿态仰望着太阳。微风拂过，它们便随着风轻轻摇曳，一大片一大片地连在一起，看上去蔚为壮观。

“我以前从来没发现过这里。”阿斯普洛斯忍不住赞叹出声，“很漂亮。”

希绪弗斯得意地叉着腰：“对吧，我就说过来这里看看一定不亏！”

“向日葵是相当坚强的植物呢。”阿斯普洛斯喃喃自语道，“即使温度很低，有了足够的水分和阳光，它们依然能够生长。”

“你是在说上周看的那本讲解植物的书吗？”

“当然，因为感兴趣所以格外留意了些。”

两人对着这篇花海沉默了许久，直到太阳完全西沉，才略带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明天还得继续训练呢，早点回去休息吧。”希绪弗斯拍了拍阿斯普洛斯的肩膀。

“射手座圣衣的继承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吧？”阿斯普洛斯偏过头来看着希绪弗斯，“别告诉我你还是和去年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怎么可能啊！我可是有好好提升我自己的小宇宙的……”

少年明快的声音逐渐远去了，天空中已是繁星点点。他们身后花田里的向日葵依旧高昂着头颅，与过去千百年一样，即使于暗夜中也不曾屈服。

END